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沿途风景皆为经过

【双花】逾寒

*非典型花吐au,一切自设为剧情服务

*一发完结,全篇约1.5w字

*ooc预警


关于得了花吐症的乐上门求复合这件事

感谢阅读。





天气越来越冷了。


北京的冬天很干燥,寒风卷着树枝上最后几片落叶,街道上都是干枯和寒冷的味道,和昆明完全不同。


昆明的冬天冷中透着温和,感觉春天明日就要到来,北京没昆明般隐隐约约往骨子里钻的冷,可是携带着沙砾的寒风,刮得张佳乐的脸生疼。


张佳乐冷得发抖,紧了紧脖子上的白色围巾,将手凑到嘴边哈了一口热气,感觉身体也暖和了些许。


张佳乐也不知道自己在寒风里走多久,只觉得自己快要在这个正在下雪的世界里迷失了。走得很疲惫了,才到了孙哲平住的小区。



高端小区物业费贵得出奇,相应地也回应了严格的安保,张佳乐为了证明自己和孙哲平确实是朋友,花了不少时间。

看着孙哲平家紧闭的大门,张佳乐又有些心情复杂,他深吸了一口气,敲响了孙哲平的家门。




门没一会就打开了。


张佳乐想着算起来从他出征去世邀赛后,两人就再也没见过,时间一晃而过,再见恍如隔世。张佳乐愣了愣神,他也清晰地看到了孙哲平脸上的错愕。


孙哲平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
“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?”张佳乐歪头露出了一个微笑。


很快地,孙哲平收敛起脸上的表情:“进来吧。”


北京的冬天室内会供暖。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,暖气也格外的足。

突然闯入暖房里,让张佳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。孙哲平的家里温暖得一如春天,而张佳乐一身风雪。



“随便坐吧。”孙哲平去给他倒水。



张佳乐脱了厚外衣和围巾,放在沙发上,环顾了一圈四周的摆设:“这么久没来,你家真是一点都没变。”


孙哲平把装了热水的杯子递给张佳乐,看着他喝了一小口被烫到嘶嘶吸气。环抱着手臂问:“你来干什么?”


“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,大孙?”张佳乐吹吹凉,抿了一口润润干涩的嘴唇,抬起眼睛来看孙哲平,眼睛里满是笑意,“不过今天来是确实有事。我准备定居在北京了,就住在你旁边的那个小区。”


孙哲平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


“然后呢?”


“没了。”


“为什么告诉我。”

孙哲平不明白。

如今他们只是已分手的情侣,纵然他们的分手很难说是因为不爱,可是名头上只有简单的前任二字。当时的他们和所有奔三的成年人一样,心照不宣地断了联系。

曾经的万分感伤,再想起来也只有怀念和可惜。


“因为想告诉你。”张佳乐说。


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。

孙哲平想。


刚分手的时候,孙哲平总喜欢看他们两点合照,生活里空了一大块,空出了原本只属于张佳乐的位置。

但是时间很长,长得孙哲平自己默默补上了这片空缺,长得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。

可是再见到张佳乐时,孙哲平发觉自己还是难以平静,张佳乐拿着水杯挂着有礼地微笑,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,而孙哲平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突跳得很快。


房间里的窗帘都拉着,隐约有光透进来,但房间里昏暗,明亮的只有他们对视的眼睛。

孙哲平这才发现张佳乐脸色白的吓人。



总会有许多人向自己示好,孙哲平想把张佳乐也当成其中的一个,可是他难以控制自己,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关心:“你脸色很白,坐这歇会儿再走。”



“哦。”

张佳乐应得快,但他向来不是规规矩矩的老实人,转眼已经溜达到了餐厅,正在观摩孙哲平橱柜里的马克杯,手指抚摸着橱柜玻璃:“第三赛季送你的杯子还留着啊,画的真丑,我现在一定能画个更好看的。”


孙哲平冲过去,挡在了张佳乐面前:“不要动。”


张佳乐立即顺从地举起了双手:“我可没碰到噢。”


孙哲平拽着张佳乐的手离开了那个玻璃橱柜,他的手不自主地用力,眉头皱起:“你想怎么样。”


“别生气,叙叙旧而已。”


孙哲平:“没什么好叙的。”

说完他就有些后悔,语气过于强硬了,他本意并没有凶张佳乐的意思。


“我才刚来就要赶我走吗?”张佳乐笑了笑,“那你得先把我手放开……”


张佳乐顺手反握住了孙哲平,指尖在他的手背上划过,像是调情一般。孙哲平没什么反应,冷淡的像个木头,让张佳乐都觉得有些无趣,想要放开手。


突然张佳乐喉咙里涌起强烈的疼痛,气氛都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。


张佳乐不想面对着孙哲平,把头扭过来低了下去。他弓起腰,整个人的框架都垮了下来,咳嗽声从嗓子的最深处冲出来,像要把肺管子咳出来一样。

他的脸色唰的变白,强硬地松开孙哲平的手,迅速捂住自己的嘴,咳嗽声被闷在手心里,闷闷地像击鼓声,敲的孙哲平也紧张起来。


孙哲平被吓得一惊,赶忙帮张佳乐拍后背:“你没事吧。”

张佳乐沉默着没说话,接着摇摇头。好不容易顺过气来,自然而然地把手藏在了口袋里。

“没事,水土不服有点感冒。”


“多穿点衣服,天气冷。”


张佳乐又露出他好看的笑容:“谢谢关心,我现在准备走了。”


孙哲平说:“再坐一会。”


张佳乐摇摇头:“不了。”


“……我送送你。”


“谢谢。”



窗户外还在下雪,首都今年的不知道第几场雪。

推开门寒气瞬间涌入,和张佳乐抱了一个满怀。张佳乐关上大门,离开了孙哲平的家,再次走进了寒风里。


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把自己吐出来的花瓣,面无表情地扔进了垃圾桶里,接着搓了搓自己的掌心,再次握紧拳头,把血藏在手心。


张佳乐仰起头。

空荡荡的雪地里有高楼,有轿车,有树,就是没有人影,万籁俱寂,雪花落在他的脸上,融化了顺着脸颊留下来,好像滚滚泪珠。张佳乐想要拿手拂去,可手上都是血迹于是只好作罢,快步往家里走去。




张佳乐得了花吐症。


在一开始时只是偶尔发作,张佳乐也没有放在心上,那种强烈的痛感只在寂寞的深夜伙同对孙哲平对思念一起爆发,一度他都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般苦楚。


病发作的越来越频繁。有时张佳乐看着镜子里日渐苍白的脸,苦笑着对自己说:“你已经三十岁了,该学会体面了。”然后吐了一洗手池花瓣。

落花狼籍,张佳乐觉得这样死去也算是善终。


他淡定地把这一切都处理干净,身体内部像被刀扭绞过般,张佳乐躺在床上装尸体,天花板反着白色的光有点刺眼。


张佳乐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想要活着,想要爱。


那就再试一次吧。

张佳乐对自己说。


张佳乐没有拖拉犹豫的习惯,后当晚就整理好了行李,打包寄去拜托朋友在北京找的离孙哲平家很近的房子,然后一个人打飞的去了北京。


飞机起飞的轰鸣声震得张佳乐耳朵生疼,浑身战栗起来,他的心也在兴奋地狂跳。张佳乐并不害怕死,他只想找一个理由接近孙哲平,再次和他相爱。



张佳乐回到北京的家,把沾了血的手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,然后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,躺在沙发上看电视。

刚搬完家,未整理的纸箱杂乱地扔在客厅里,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零星几件家具,电视里歌星抒情的乐声在房间里回响。


很明显是假唱,不走心到连嘴型都没有对上,张佳乐兴致缺缺,拿起手机给孙哲平去了一条信息


“我安全到家了。”


他撑着头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等待对方的回复,备注栏一直很安静,没有正在输入中,直到这一首无聊的情歌唱完也没有等到。

张佳乐不高兴地把手机扔进沙发的角落里。


电视上换成了另一首,唱的乱七八糟但很热血的摇滚曲。

房间里那么寂寞,寂寞的让张佳乐觉得害怕,于是张佳乐一口气喝光了啤酒跟着疯狂甩头的贝斯手一起蹦了半曲,然后蹲在地上咳得昏天黑地。


他顿时觉得这一切都没劲至极,关掉电视,快速的冲了一个澡然后躺在床上。


张佳乐习惯睡前吃止痛药,不然从气管到喉咙处产生的剧烈疼痛会让他难以入眠,而今天喝了点酒,此刻微微的酒意也麻痹了他的神经,没有那么的难以忍受,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


第二天张佳乐起得很早。

窗户外雪下了一整夜,此刻还没停下,纷纷扬扬地落下来,掉到树梢上。

张佳乐从沙发里抠出自己的手机,孙哲平给他回了,只是简单的“知道了”,却让张佳乐心情出奇得好,哼着歌把扔在玄关处装着衣服的行李拆出来,塞到它们该去的位置。


然后认真地挑出了一件保暖又好看的羽绒服,搭配了红棕格纹围巾,出门吃早饭顺便在家到周围逛逛。


和在昆明也没什么差别,顶多是更忙碌些,人也更多一些,张佳乐随意找了个早餐铺啃了一个两个拳头大的馒头,太噎了又喝了一口豆汁。

没什么味道,像水一样,张佳乐明明记得这东西充满恶心至极的异味。

……

病情恶化的比张佳乐想象的还要快,味觉失灵仿佛是敲响了警钟。

张佳乐叹了口气。

又能怎么办呢,想要挽回一段失败的恋情谈何容易。


拎着鸟笼遛鸟的大爷们换一处地方溜达了,张佳乐吃填饱了肚子准备回去。

过了早高峰的点路上人也少了,张佳乐走得很慢,发现了一家自己来时经过了但未看到的花店。从装潢里都能看见的溢出的生机,让张佳乐忍不住为它驻足。


张佳乐是爱花的,也很爱逛花店。


以前很忙,难得才有机会,几乎每次花店都是和孙哲平一起。孙哲平直男眼光,自己问什么都说好看,然后帮自己抱着那一大束鲜花,两个人牵着手回去。


张佳乐没忍住笑弯了眼睛,呼出的气凝在玻璃门上,他推开门走进去,对着正在打理店面的花店老板娘说:“你好,我想要买束花。”



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中年女人:“诶呀,要哪种啊?选不出来的话我们店里也有搭配好的花束噢。”


虽然张佳乐知道一百种花,但依然虚心求教:“那种比较适合送给对象呢?”


老板娘说:“玫瑰呀,没有女孩子不喜欢玫瑰的。”

“我爱人是男人怎么办。”

“男人怎么就不喜欢玫瑰了?男人也喜欢。”

“那包一束吧。”



张佳乐抱着一束赤红的玫瑰走在寒风里,花瓣上还有点点露珠,漂亮地像团火。

他想把这束花送给孙哲平,又觉得有点害羞。

孙哲平会露出什么样的反应?


一想到他,张佳乐的嗓子里又泛起那种撕裂般的疼痛,张佳乐咳得撕心裂肺,身体疼得站不住只好蹲在地上。他从兜里拿出一张餐巾纸把沾了血的花瓣扔进垃圾桶,又拿了一张擦擦嘴角的血迹。


张佳乐笑笑,又看了看自己买的红玫瑰。

之前总有人说张佳乐长的漂亮,打法花哨,活脱脱像朵带刺的红玫瑰,他都是笑骂着拒绝承认,怎么会有人把男人比作玫瑰的。

而现在,他想把这束玫瑰送给孙哲平,想见到孙哲平。



一回生二回熟,第二次来就熟悉多了。

孙哲平打开门张佳乐直接把花塞进他的怀里:“送给你的。”


孙哲平起先愣了愣,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然后把花推了回去:“我不要。”


“我认真选的,收下吧。”


孙哲平看着张佳乐的眼睛,张佳乐也毫不躲闪地回望。


“为什么送我花?”


张佳乐答:“上次来看见你家没插花,我觉得你需要一束花来装点你的家。”


这是什么回答?他是什么意思?孙哲平难以理解,他的行动指南里里没有前任倒追求复合这件事。

他不认为张佳乐会干这样的事,他也不想多猜:“张佳乐,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?”


张佳乐笑着说:“你怎么觉得我不知道呢?

“我在追求你。”


张佳乐说得直白,虽然昨天莫名其妙的见面,已经让他有所预感,但亲耳听到还是心情复杂。

孙哲平设想过,张佳乐再回来找自己的概率有多少,曾经这个答案是0,而突然猛烈跳到了100%,让孙哲平措手不及。

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,时光匆匆流逝,改变了那么多,让曾经一路向前的张佳乐也学会了沉溺过去。


孙哲平知道张佳乐从不会开这样的玩笑,他是认真的。

这让孙哲平真正地审视了眼前的张佳乐,他本就没什么肉的脸瘦成了一个尖,裹在厚重的羽绒服和围巾下也难掩憔悴,脸色透着病态的白,站在那像一朵易碎的玻璃花。


孙哲平:“我已经开始新生活,挥别过去了。”


“我对过去没有兴趣,我也不打算拿过去的回忆来打动你。我想的是,孙哲平,我爱你,我们重新开始吧。”



沉默,空气里弥漫着沉默因子,好在两个人都不是怕尴尬的人。他们两对视,谁也不移开视线,气氛里也生出了些许暧昧。


孙哲平想拒绝。



“别急着拒绝我,好好考虑一下,好吗?”张佳乐笑着,伸出手指止住孙哲平想要说的话,“请我进去坐坐吧,外面太冷了。”



孙哲平手扶着门把手,让出了一条道:“……进来吧。”


张佳乐抱着花跟在孙哲平后面进了门。

孙哲平想起张佳乐似乎很严重的感冒,打开了家里的空调,并把遥控器递给张佳乐让他觉得不舒服就自己调:“我现在有点事儿没法照顾你,电视机柜下面有游戏,你可以玩。”


然后走进房间关上门。


张佳乐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想起了自己买的花,在孙哲平对家里走了一圈,从壁柜里找出一个花瓶,准备去水池边修剪一下,插进花瓶里。



每一朵花都是娇贵的,照料得不好就会丧失生命力。


张佳乐想起孙哲平看着自己修剪花茎的场景,孙哲平只认识百合还要自信地点月季为玫瑰。


张佳乐笑了笑。

多么美好,但他清楚地知道,曾经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对于如今的两人来说,都只是障碍,阻碍他们再次走到一起的障碍。


张佳乐小心地摘掉叶子剪除根部,插进灌了半瓶水的花瓶里。做完这一切后把剪刀放到水龙头下清洗,冰冷的水冲在手上,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,张佳乐由衷地感叹自己是如此的幸运。


然而与幸福感伴随而来的是喉咙的灼烧感,五脏六腑地灼烧感让他痛苦不已,手指紧紧地扣住水池的边缘,不想发出过于剧烈的咳嗽,而让孙哲平知道自己命不久矣。

喉咙里那团灼烧的火让他如在地狱,不仅燃烧着他残破的身体,也燃烧着他的灵魂,爱那么近却那么远。张佳乐那么痛苦,扒着水池干呕,呕到最后吐出了带血的花瓣。


张佳乐被迫地从那种荒谬的幸福感里走出来,再次冷静地面对现实。带血的花瓣还静静的躺在水池里,张佳乐把它们冲洗干净,伪装成修剪扔掉的残瓣。



修剪好的花被放在了餐厅的桌上,张佳乐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看最合适的位置。

完美无瑕,张佳乐非常满意,许久不做花艺,自己的手艺一点也没有退步。




暖气和空调同时运作,房子里暖和得有点闷。



张佳乐剪完花后无事可做,按照孙哲平的指导,挑了一个游戏玩起来。

起初觉得有意思,但在温暖过分的环境里没玩多久就觉得有些困,抱着手柄在孙哲平的沙发上睡了过去。



马上到了年底,孙哲平手头的项目积压了不少,量大,但大多不急着要,也没有多复杂,只是突然有一个项目出了问题,甲方那边下午之就要修改方案。

孙哲平这几天为了这个项目忙的晕头转向,等他和甲方交接完毕,想起家里还有个张佳乐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。


孙哲平去洗手间洗了把脸,额顶的头发被沾湿,他甩着水出来,看见张佳乐躺在自己的沙发上睡得安详。

孙哲平走到张佳乐的身边,垂下眼睛看他。张佳乐的脸颊因为暖气而泛起红晕,给他苍白的脸颊添了一分春色。


张佳乐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。

孙哲平似乎受到蛊惑般,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,修长的手指靠近,快要贴上他脸的一瞬,张佳乐的眼睫微微扇动,孙哲平立即将手收了回去。


张佳乐并没有醒。


孙哲平沉默了半分钟,关掉了空调打开窗子通风,又拿了条薄毯盖在张佳乐身上,而自己坐在他的旁边打电玩。



孙哲平一边玩,一边走神。


退役后,家人一直在给他张罗相亲。孙哲平从不相信这种安排能找到真爱,不过是两个适龄的人坐在一起暗算双方条件的适配度,算来算去不过两个字将就,然而孙哲平对爱情的选择里没有将就。

孙哲平觉得相亲就和张佳乐爱看的星座速配一样无聊。虽然极不情愿,次次推脱。但也终究拗不过家中长辈,被发配去见了其中一位。


对方是家中长辈好友的女儿,孙哲平到的时候,对方已经在有阳光的窗户下慢慢品咖啡了。对方穿着碎花连衣裙,长发微卷,是个漂亮姑娘。

孙哲平在社交的时候还是挺有风度的,聊了两句发现对方也没有相亲的兴趣,索性放开了聊。


“我和你前任哪个好看?”相亲对象托着下巴抿了一口咖啡,一副好奇万分的样子。


孙哲平观察了一下妹子的脸,细想了一下。

眼睛不够有神,笑起来不够有活力,内敛喜欢抿着嘴笑,发尾有点毛躁,没有张佳乐合他心意。

他沉默了,觉得说这样的话不合时宜,对方已经了悟地笑起来:“开玩笑的啦。其实我是老百花粉,很喜欢你们俩的。”



——应该还是喜欢吧。


如果不喜欢怎么这么轻易地放他进来,如果不喜欢怎么放任他在我的世界边缘反复试探。



孙哲平盯着屏幕手里操纵着手柄,走位骚得远不如他平时的水平。突然被一只手轻轻地触碰到了身体,孙哲平下意识地抓住这只手。


张佳乐睡眼蒙眬地说:“疼。”

孙哲平立即松开:“对不起。”

他还没醒:“你在说什么……”然后又睡了过去。


孙哲平哪还关注着游戏,注意力再回到屏幕上时,发现自己居然被小怪打死了。屏幕里弹出游戏结束的字样,都有点好笑。

关掉了游戏,把张佳乐摇醒。


从窗子里能看见天空游动的落霞,把世界染成了橘红,仿佛到处都充满着幸福的温暖。

张佳乐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,感觉有些抱歉,孙哲平装的不在意:“走吧,吃点东西去。”



周边饭店很多,孙哲平忙得忘了吃中饭,张佳乐睡昏头忘了吃中饭,两个人饥肠辘辘,饿得两眼发晕。

随意选了一家落座,孙哲平接过菜单点菜,下意识点得都是张佳乐爱吃的,张佳乐凑过去看了眼纸单,又加了几个孙哲平喜欢的。


菜上的很快,两人相对无言,低着头风卷残云。


孙哲平身强力壮,尚能饭,添了三碗还觉得有些饿,另一边的张佳乐被病痛缠成了小鸟胃,尝了几口便觉得荤腥腻得慌。


“菜色不合胃口?”

孙哲平看着张佳乐把碗里的菜弄来弄去迟迟也不放进嘴里。


张佳乐听了连忙夹一筷子进嘴:“没,只是南北方口味略有不同,不那么习惯。”


“生病多吃饭才能好。”孙哲平说,语气里有些关切,“什么时候到的?”


“不久,前几天刚到,连朋友都没来得及通知,等办乔迁派对时一定通知你。”


张佳乐心下记着聊天不能总拿问句起头,刚刚在闷热的房间太久,觉得嗓子里干得慌,给自己倒了杯水:“有几家大平台给我抛了橄榄枝,我准备当主播,先签一年试试水,以后还是准备往战队数据师,领队一类的职业发展。你呢,在忙什么?”


孙哲平简单地阐述了一下:“找了工作,不用每天去报道,算半个自由职业者。”


两人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,时间带来的副作用远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消除的。


“这个挺好吃的,你尝尝这个。”张佳乐夹了一筷子塞进自己嘴里,跟孙哲平示意。然后又重新找了个话题,“我本来不打算来北京的,北京的冬天太冷了。”


“嗯。”


张佳乐继续说:“但我想换一种生活。”


“北京没你想的那么好。”孙哲平说。


张佳乐说:“我知道,北京雾霾沙尘暴压力大,你和我骂了无数遍了。”


“为什么还来?”


“人总要向前走的嘛,我觉得北京可能是个适合我的新起点。而且我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。”



张佳乐看人的时候,眼睛总是透着深情。桌子上的菜冒着白气,在灯光下飘摇,张佳乐的目光穿着雾气注视着自己,让孙哲平想起和他们曾经热恋是张佳乐看向自己时眼里炽热的爱意。


但此时的张佳乐比年少多了几分周全,他笑着说:“我说这些话不是给你压力,我只是在追求你。”



孙哲平垂下眸,张佳乐看不清他眼里有些什么,孙哲平顿了顿:“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。我的工作刚刚起步,等到稳定之后再考虑。”


被拒绝了。

没关系,继续努力就好了。张佳乐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,这样的小失败已经经历过太多了,他也没抱着一下子就能追回孙哲平的心态。



“你想不想喝点啤酒?”

张佳乐试探着说,其实是他想喝,隔壁桌刚送上去一扎黄澄澄的啤酒。

然而孙哲平只觉得对方难过的都要溢出来了,以此借酒消愁,强力制止了他:“我不喝,你感冒了,你也不许喝。”


“哦。”张佳乐瘪瘪嘴,“其实喝一点也没关系。”

更何况感冒是骗人的。


孙哲平平静地点评到:“你的嗓子哑得像个漏气皮球。”

张佳乐沉默,随之有些恼怒:“你会不会说话。”

最在乎自己外表的张佳乐忍不了这种评价,在桌子下怒踢了一脚孙哲平。


然而踢完之后他愣住了,孙哲平也愣住了。

不自觉的就用上了以前的相处方式,好像他们不是在北京的冬夜里聚餐,而是又回到了在春城昆明肆意的少年时期。

身体惯性地做出了反应。两人对视一眼,张佳乐干巴巴地说:“不好意思啊,你疼不疼啊。”


“不疼是不是还要再踢一脚。”


张佳乐说:“……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好好说话。”

要论二期选手谁最气人还得是孙哲平,垃圾话说的不多,每一句都往人肺管子上戳。


两人平淡的吃完了这顿饭,各回各家。

张佳乐一个人走回去。

北方真的太冷了,在暖气间里感觉不到,一出来张佳乐裹在羽绒服的身体都在颤抖。他觉得该再加一件毛衣的,而且要选一条厚厚的围巾。


说道围巾……我的围巾呢?


张佳乐猛然发现自己早上带出去的那条围巾已经不在自己的脖子上,细想了一番,可能是落在了孙哲平的家里。

只好掏出手机给孙哲平打电话。


电话接通的很快:“喂?你到了吗。”


“在家楼底下。”


张佳乐询问:“我的围巾落在你家了,你明天方便吗?我登门来拿。”

“明天要去上班,不着急下班给你拿去。”

“好,谢谢你。我明天一天都在家里。”


张佳乐决定晚上回去把家里好好打扫一下,起码得能见人,三十岁了家里还一塌糊涂实属有点不像话。


电话的另一边传来了悉悉索索找东西声,孙哲平说:“等下再挂。”


又是一阵窸窣


“你的围巾是不是个红棕的,还有毛絮。”

张佳乐回想了一下,表示肯定:“对。”

“行。”

然后孙哲平挂断了电话。


孙哲平看着手里的围巾,想起了早上张佳乐戴着它的样子,还和以前一样在脖子后面打个结的系法。

张佳乐戴着挺好看的,他好像一直都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。孙哲平找了一个纸袋子把它装起来,放在进门处的鞋柜上,以防自己忘记。

手机又收到了张佳乐发来的家庭住址。孙哲平看了一眼,把手机收了起来。



而另一边安排好围巾的张佳乐还在寒夜里走着,心情好得一边走一边哼歌,走到家楼下,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,又叫了一辆出租车去商场,把早上在孙哲平家看到自己还记得的游戏都买了回去。又在楼上奢侈品店里买了围巾,准备作为礼物送给孙哲平。


给心上人送礼物,心里满是期待,张佳乐挑得用心,选了条老花格纹的,全羊毛的料子暖和,给三十出头的男人戴正好。


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家,在外边吹了这么久的冷风,张佳乐早已累的气喘吁吁,他现在孱弱的身体经不起这么造。


他左看右看,找不到一个空余的角落放这些东西,只好把它们暂时堆在行李的大纸箱上。

找不到适合的袋子替换奢侈品包装袋,但张佳乐写了明信片放进去,也算表足了心意。


张佳乐进房间换了身衣服,洗漱完吃了止痛药就坐在沙发上开始玩游戏,从早上玩的那一个开始。

张佳乐本身就是个网瘾少年,再老十岁也只会变成个网瘾中年,摸上游戏很快就沉迷其中。白天睡了很久晚上精神倍棒,一直打到凌晨三点半点过了主线第一章才觉得困意,在沙发上睡着了。


窗户没关,半夜觉得冷,可是张佳乐不想动,扭动了一下身体,往衣服里缩了点继续闭上眼睛昏睡,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是被敲门声吵醒的。


张佳乐觉得头晕目眩头疼得站不起来,身体里一会燥热难耐一会又冷得忍不住发抖,好像四季在他身体里开茶话会。

睡得迷糊,抓起手机一看,刚过下午三点几分钟。

张佳乐痛苦地翻了个身,把自己埋进沙发的枕头里,和周边的世界隔绝开来。

门口的敲门声不放弃,隔了两分钟再次响起。


张佳乐绝望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,连外表都不在意了,穿着昨天皱巴巴的衣服,顶着一身起床气去开门。

脚下步子是飘的,难以摁下声音里的暴躁:“谁啊。”


“我。”孙哲平说。


张佳乐没好气地拉开门。

而孙哲平拎着一个袋子笔笔直地站在门口。


冷风呼呼地往张佳乐的脖子里灌,他不由自主地全身抖了一下,瞬间觉得清醒了,快速的扫视了一眼孙哲平。


门口的孙哲平穿着厚厚的黑羽绒服,内里是一身板正黑色西装,头发稍微抹了点油,弄出一个发型,显示出他三十多岁该有的独特的成熟魅力,看上去就像个城市精英。


蓬勃散发的荷尔蒙呼啸着往张佳乐脸上冲,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,心说尼玛原来每次灰头土脸必被心选遇见是真的。


孙哲平把装着围巾的袋子递给张佳乐,张佳乐还发现他腕子上还带了块特奢侈的表。


“拿着。”


纵然是蓬头垢面的样子,张佳乐也没忘了自己的风度,接过袋子:“谢谢。”


“不用谢。”


张佳乐看看手里的袋子,想起现在的时间,试探着问:“你下班了?”


孙哲平点点头。

张佳乐低头再看了一眼时间,咋舌:“现在才三点,你上的什么班。”

孙哲平语气平静:“在我家里的企业上班。”


富二代就是世界上最该毁灭的物种。



“稍等片刻。”张佳乐转身回房间里拿出自己选的礼物,“这是我的谢礼,希望你能收下。”

张佳乐将谢礼二字咬得重,似乎非要对方收下不可,孙哲平认得袋子上的logo,推脱不肯要,他今日来只为了送这条围巾,不过举手之劳,不需要这么贵的礼物来感谢。


但张佳乐此刻生了病,病中的张佳乐格外倔,孙哲平被张佳乐拽住了手,硬生生把礼品袋塞进了孙哲平手里。


“送给你就收下。”

张佳乐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怎么就伸出去了,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抓住了孙哲平的腕子。没想到自己浑身滚烫,指尖接触到的孙哲平的手腕,温度传导给对方,烫的吓人。


孙哲平看了看张佳乐握住自己的手,抬起头来注视着张佳乐的脸,对方眼神迷离已经在空气里跳舞了。

看着不大正常。

孙哲平的手抚上张佳乐的额头,一片滚烫。


果然是发烧了。


张佳乐有点懵,被孙哲平的手冻得一哆嗦。又觉得很舒服,缓解了一丝燥热,无意识地蹭了蹭孙哲平的手。

孙哲平蜷起手,但最终也没收回去,对方显然是病的不轻,不能和病人计较。

孙哲平叹了一口气,虽然他受的教育里有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的一条,但此刻已无暇顾及,孙哲平无视了跨过玄关处无数个纸箱子,回到房间,把张佳乐放到床上,给他掖好了被角。



“你们家体温计在哪?”

张佳乐想了想:“没有体温计。”


孙哲平问:“有退烧贴吗?”

这一次张佳乐连思考都没有,果决地摇摇头。


孙哲平顿时觉得无话可说:“你躺着别动。”


张佳乐乖乖照做,很快一块冰冷的毛巾贴到他的头上,舒服得张佳乐哼哼了两声,觉得脑子也清明了些。


此时心上人坐在旁边,却看不透他心中所想,张佳乐忍不住想借病情来试探,虚着咳了两声:“你如果有事就先走吧,不用特意留下来照顾我。”


孙哲平听之一愣,看着床上的张佳乐,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,嘴里还在说着拒绝的话。


不是他在追求我吗?

怎么好像我在上赶着倒贴。


“好,那我走了。”

说着站起身佯装要走,但眼睛仍然盯着张佳乐,想看他会作出什么反应。


张佳乐没想到他真的会走,登时就后悔了。玩脱了,自己就是嘴上说说没真想让他走啊,张佳乐垂头丧气,牵住孙哲平的手:“别走,我错了。”


孙哲平抓着手没松开,转过身来。张佳乐的手也是滚烫的,但比不过他们两对视,张佳乐的眼神烫,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,像是许久未好好休息过了一样。

张佳乐看孙哲平迟迟未作出反应,下颌线紧绷,胸口里顶着一股气:“算了,你走吧。”


孙哲平抿唇,没忍住笑

“不是想试探我吗,怎么认输了。”


孙哲平语气轻佻,他很少拿这样的语气说话,让张佳乐猛然红了脸,惊觉自己做得鲁莽,张佳乐咋舌:“你故意的!”

他顿时觉得好丢脸,还隐隐有些生气,转过身背对着孙哲平,额头上的湿毛巾也随着动作掉下来。


“干什么。”

孙哲平按着张佳乐的肩膀把他板正,没控制好手劲,张佳乐肩膀有点疼,等他再想动,发现自己被摁得死死。张佳乐动不了,只能闭上眼睛,感觉自己说话也有理起来:“不干什么,你真他妈讨厌。”


孙哲平被逗乐了,把毛巾重新放回他的头顶,安抚似地拍了拍张佳乐的发顶:“你乖一点,我不走。”


“怎么不走了,刚不还打算走吗。”

张佳乐有时候会蹬鼻子上脸,他睁开眼,其实不用看也能感觉到炽热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,并不露骨,他喜欢这种感觉,心情也缓解了好多,他不愿意放弃试探,换了更直白的方式:“孙哲平,你喜欢我吗?”


孙哲平的手盖住张佳乐的眼睛,强迫他闭上眼睛:“好好休息。”


“哦。”


张佳乐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。没多久便真的睡着了,发觉床上的人呼吸逐渐均匀,孙哲平才拿起自己的手。


孙哲平把手举到眼前,几分钟前张佳乐纤长的睫毛还在手掌心刮蹭,痒痒地,搔得他心痒难耐。

张佳乐不是个安静的人,为数不多乖乖听话也就是生病了。此刻安静的躺在床上,睡得安稳,身体裹在被子里,额头被湿毛巾盖住,只露出泛红的脸,可爱的不得了,就是瘦的过分,脸颊都有些凹陷。

他们两个再重逢以来,总是伴随着张佳乐闭着眼睛休息度过的,好奇妙。孙哲平摇了摇头,嘴角扬起一丝微笑。



张佳乐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过了。


从他得了花吐症以来,每天晚上都在做梦。有时候做噩梦,梦见自己病得要死了,躺在床上,身体从手开始腐烂流脓;有时候做春梦,梦见和孙哲平翻云覆雨,孙哲平做得用力,一直抱着自己,亲自己的耳后;有时候也梦到些平常的,梦到春光明媚鸟语花香,梦来梦去什么也没有,只有昏沉的头和一天的精神恹恹。

而此刻孙哲平陪在他身边,狭小的卧房里充满了两人的味道,交织在一起,像一个密密的网把张佳乐套的牢牢。他什么梦也没做,安心地睡了到了第二天。


等他醒来孙哲平已经走了。


孙哲平发信息说张佳乐退烧后他就离开了,张佳乐回了谢谢,张佳乐看见孙哲平在朋友圈里发了戴着张佳乐送的围巾的照片

但之后的好几天他们都没有联系。


孙哲平一回家便拆了张佳乐送的礼物,从拿到他就在好奇张佳乐会选什么样的,和自己相不相配,但在别人家就迫不及待地看太轻浮,这才一直忍到回家。

围巾他很喜欢,试戴了一下准备放回去,发现袋子里还有封附着玫瑰的明信片。

孙哲平拿起来读上面的内容,没忍住笑意,小心地把卡片收了起来。



爱总是让人小心翼翼,瞻前顾后。

张佳乐终于适应了北京的气候,调整好了直播的事,坐在窗户边看完了一本书。把堆在玄关的行李也都收拾的差不多。


天气越来越冷了,张佳乐关注着天气预报,显示的温度一日比一日低,这几天里张佳乐吐了四五次花,好在精神状态还不错,在比赛场地后台遇见孙哲平的时候,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。

张佳乐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接下了解说的工作。

张佳乐对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厚重的黑眼圈叹了口气,把自己裹成了个暖和和的粽子,出门打车前往比赛场馆。

今天晚上有比赛,此时去体育馆的路人满为患,出租车慢悠悠往前走,离场馆越来越近,张佳乐心跳得厉害,猛的发现自己一手心的汗。

他不自觉地伸出指尖触摸窗玻璃,床上立即凝出一层雾气,场馆内开了灯此刻在雾气中像一个大光球,离广场上检录的人群那么遥远。自己也曾像朝圣的蚂蚁般,朝着光源飞蛾扑火,如今再看来,感谢曾经的自己。


下了车,绕了大半圈从场馆后门进去,正遇到孙哲平。


孙哲平站在后门前靠着墙壁玩手机,冷色调的手机屏幕光照在他的脸上,轻松地笑了笑,随后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准备进场,也看见了张佳乐。


张佳乐站的不远,脸上还挂着笑容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了自己。他是真的开心,孙哲平看得出来。

两人不约而同的呼出一口白气,孙哲平也笑了,张佳乐快走几步,并肩走进场馆里。


“没想到在这能遇见你 ”张佳乐声音透着点惊喜。


“官方邀请我做解说。”孙哲平摇了摇握在手里的工作证。


张佳乐也拿出了自己的:“我也是。”


“退役之后难得再来这个馆子一次。”孙哲平看样子也兴致很高,“楼冠宁约我赛后聚聚。”


“真怀念啊。”


场子很大,通道长,两人走了挺久才后台,场务拥上来把两人引去解说席。

孙哲平摆摆手,张佳乐解释这个场馆熟得跟自己家一样,两个人自己就噔噔噔地跑去坐下了。

做解说的感觉倒是与众不同,从解说席能看到全息投影和上帝视角,孙哲平欣赏了一下解说台的风景,工作人员过来给他们带麦。等孙哲平试完音,抬头就看见张佳乐的手机镜头。


“三二一,笑一个。”

张佳乐比着剪刀手,记录下了还没来得及露出完整笑脸的孙哲平。

张佳乐明显对这张不太满意,皱起脸扯扯孙哲平的衣服:“快快,摆pose”

孙哲平勉为其难地比了一个耶才被放过,两个人坐下没多久,孙哲平就听到了自己手机的微博更新的提示音。


张佳乐凑过去,发现他在看自己更新的照片:“怎么样,没把你拍丑吧。”

“不错。”孙哲平简练地给予了表扬。


此时比赛场上双方选手已经就位,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准备开始录制。两人断了话题,专心地看起场上局势。


现在还在积分赛阶段,双方都没选择保守迂回的路线,积极的试探对方,战术操作常有亮点。场上刀光剑影,两人也都热血澎湃,场上人做出反应,立即判断分析出选手的意图。

两人都不爱说扭捏给自己的失误留余地的话,他们都忠诚地相信着自己的实力和判断。

即使已经淡出荣耀职业许久,但都没淡忘了操作和意识。

张佳乐说话有梗,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场上局势剖析地清清楚楚,解说席说得爽,观众也听得爽。知道大屏幕上闪过荣耀,比赛结束,两人还觉得意犹未尽


比赛结束快深夜,张佳乐下了麦克风拿去给场务,回来正好在门口遇见楼冠宁,他是来找孙哲平去吃宵夜的,楼冠宁大大方方地上来打招呼,两人一起回了解说席。

那边孙哲平已经将一切整理好了,在暖气间里待的久了觉得热,厚外套就拿在手里挂在背上,见他们来了,招呼着出去。

义斩的别人都去战队大巴上等着了,楼冠宁来找孙哲平,三人往义斩的大巴走。

孙哲平身高高,此刻穿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快要和黑夜融成一体了,他和楼冠宁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局势,孙哲平给了几句自己的看法,然后说起了队员近况。

张佳乐在旁边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楼冠宁倒不会冷落了张佳乐,只是门口冷风一吹,张佳乐觉得十分难受,可能是因为病了许久身体亏了,受不了冷风。

张佳乐忽然真切地明白了北京的坏。

他想抽烟,可是他还没学会抽烟,他觉得嗓子像被掐住般呼吸不上来气,脸憋得通红,花吐症犯的前兆。


张佳乐不得不暂时逃避,他觉得即使自己现在离开也没有人会发现。

近乎是落荒而逃。


有陆续离场的观众涌出来,张佳乐不想被他们看见,一个人躲进了远离人群的黑色角落里。

太冷了,身体痛得快要死了,像冰碴子割着内脏,一刀一刀从脾肺到喉咙,割得遍体鳞伤。尽管张佳乐的手紧紧扣着自己的衣服,眼眶里仍然忍不住涌出生理性眼泪。


好狼狈,从来没这么狼狈过。


张佳乐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躲了多久。前几天态势良好的病一齐在此刻涌上来,吐完了花瓣,又吐出几口血还有破碎的小块内脏。

无处可藏了,自己没有带餐巾纸。

花瓣能扔掉,血液又能往哪里抹。

张佳乐抬头看了看天,天完全黑了天空中没有星星,北京的天好像比昆明的更黑一些,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,离人群的哄闹遥远,耳边只有呜呜刮过的寒风。


而同寒风一起吹过来的,还有一道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 

“原来你在这,找到你了。”


熟悉的声音一步步迫近,叫张佳乐手忙脚乱,把花扔在地上,试图让他们和水泥地融为一体,在夜色中隐匿,却忘了抹去脸上的泪水。


“少年时候都不会哭,长大了反而好意思了。”

孙哲平走到他的面前,挡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线,张佳乐眼前更是一片漆黑,他抬起头,孙哲平就看见了他脸上亮晶晶的泪珠。


“为什么一个人躲起来哭?”

张佳乐摇摇头,他不知道该说什么,也什么都不敢说他,怕说了便会毁掉两人间这脆弱的平衡。

他不肯透露一字,孙哲平只能自己猜测:“看见我跟别人走了,躲起来吃醋?”


他被自己的猜测弄得心境愉悦,像告诉张佳乐,不必吃这样无聊的醋,伸手想把张佳乐从地上拉起来,赶紧去开了暖气的车上,张佳乐刚发过烧,再吹冷风,回去头会疼的,可是却摸到一手的黏腻。


孙哲平愣了愣,把手凑到鼻边,嗅到了一鼻腔的血腥味。


这会儿他才看见黑暗中被藏在张佳乐脚边的花瓣,霎时变了脸色,瞬间所有的谜题都在此刻明晰了,张佳乐为什么回来找自己,为什么莫名地做暧昧的举动。


花吐症,原来是这样。


孙哲平捏起一片花瓣:“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?”


张佳乐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。

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面对张佳乐的躲闪,孙哲平出奇地冷静,再次重复了一遍。



张佳乐却不回答也不去看他,深吸了一口气,一个人低着头说:“刚才一个人的时候,我就在想,有没有一种爱情是体面的。”


他摇了摇头,给自己的设问否定的回答,张佳乐的嗓子哑了:“从一开始我就不想拿病作为威胁你的筹码,我只想让你再一次爱上我。

孙哲平我爱你,你知道的吧。”


寒风卷起来一片落叶从两人脚边滚过,孙哲平没有说话,张佳乐心情瞬间跌入谷底,后悔自己为什么如此莽撞,但很快的,张佳乐的嘴就被堵住了。


孙哲平的吻和他的人惯有的回答一样简洁有力,强迫张佳乐张开嘴接受这个吻。


张佳乐被圈在小角落里沉默又凶狠的接吻,孙哲平捉住他的头发强迫他仰着头,腥甜的味道在两个人的嘴里弥漫开,暴风骤雨般的吻席卷口腔,不像在接吻,好像是两条舌头在嘴里打架。嘴皮被捻弄得生疼,张佳乐却觉得被亲得很舒服,手不自觉的抓紧了孙哲平的衣服,流了满脸泪。

先前是身体不适忍不住,现在真情实感地鼻子发酸想要落泪。

张佳乐已经记不得自己上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,孤注一掷却仍是亚军的时候没有,得了花吐症躺在床上肝脏剧痛的时候也没有,可是在这个普通的北京寒夜里,和孙哲平抱在一起亲吻,却让他泪流不止。


孙哲平的吻并不温柔,在他的嘴里攻城略地,攫取口腔里的津液让张佳乐无处可逃,孙哲平的手滑落到张佳乐的腰上,圈的他里自己更近一些,张佳乐只能仰起头附和这个吻。


冷风没吹醒人,反叫两人越来越醉,什么风度体面统统忘得一干二净,孙哲平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回来找寻掉队的张佳乐而已,却是这样一副流血又流泪的场景。


直到完全的落入温暖的怀抱里,两人才将将分开,孙哲平的黑色羽绒服包着两个人,张佳乐觉得羞耻,头埋在孙哲平的脖颈里不愿抬起来,可他还是想哭,哭得孙哲平的脖颈一片湿润。


孙哲平亲了亲张佳乐地发顶:“别哭了,等会他们以为我欺负你。”


“你咬我嘴了,不算欺负吗。”


“花吐症这样就算解了吗”


张佳乐点点头,他曾经也怀疑一个吻对这能要人命的病的效力,如今得到了解药,才发觉,爱确实能治愈一切的病。


“送围巾不过举手之劳就叫你破费一条奢侈品围巾,那救命之恩你打算拿什么来报答?”


两人脸凑得很近,孙哲平等着张佳乐再说些话来回答,等到最后也没等到,张佳乐羞赧:“一个吻怎么样。”


“不好。”

孙哲平摇摇头,把张佳乐扔在原地,自己往出口的方向去。走到路灯下,发现张佳乐还没跟上来。

“快点,他们要等急了。”


张佳乐笑了,此刻周身冰雪消融春光乍现,好似朵二月才开的花绽了小片嫩芽。张佳乐越过寒冬,快步跑到孙哲平的身边。


“来了,不要再催了。”


来日方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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